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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 Archives: 特立独行 朋友

        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出来,这个题目套用王小波的《一只特立独行的猪》,那只猪有理想有追求有个性有骨气,并不因为是猪而比人少什么,人的至高境界也不过是四有新人。
        一年又玩完了,许多人总结得失许下祝福,而我一无所有,值得珍贵的只有理想亲人和我的朋友们。我的这些朋友和我,也像这只猪,怀着自己的想法嚎叫着,看到他们的坚持着的生存,就鼓起我玩下去的勇气,谨祭起他们招展的旗号,插在我两旁的路上。
        我的发小同学朋友很多说我是个特立独行的人,如果因为我总比他们多一些想法的话,好吧,我很乐意这么说,这也可能是我总觉得我的好朋友都是些特立独行的人的原因了,物以类聚。我说了句什么话做了个什么事,华哥常常大笑着指着我说,哈哈哈哈,太deir了!我也觉得自己有时挺奇思妙想匪夷所思的,不过能让内敛的华哥常常大笑的而说这句话的,无非老二和我,我就琢磨看着我真的有什么不一样。再类比于我的朋友,我也常常想大笑着指着你们说,太deir了!可见你们,我亲爱的朋友们,有理由坚信自己是不平常的。
         老刘头。他今年八十有六了。我家的房子原来是文革时期知识青年下乡的青年宿舍,后爸妈成家买了下来其中七八间,现今早已翻盖新房。和这栋房子一并的那几间还残留着,石头墙体,水泥门面,木头门窗,沙灰刷壁,又小又矮,我儿时常常为我家的房子自卑。这几间里面又分两家,一家是修理铺,还剩一间,就住着老刘头。一间是什么概念,只有法大的一间厕所大,开了门就是小小的外屋和里室,老刘头又在门外加修了一个小小的只在一平米的隔间,为了挡风。他自己盖下的两座院落现在住着他的两儿子。他姓刘,又为人稍有乖张豁达,且年老,村人都称他老刘头,连六七岁的小孩子也跟着人们这么叫,家长喝斥孩子没有礼貌,老刘头乐呵呵地从不计较。自我记事以来,他都在村里的小学打更,住在小学的一间挺宽敞的屋子里,直到前年因他太年老而找了挨着我家的那一间空着的小房住下。小学就在我家的对门,仅仅过一条马路,这就是我儿时为我家的房子自卑的很大原因,我的同学都知道对门座又矮又破的房子是我家。接下着就用我的小学时的作文《我的小学生活》中话说吧:我是班里的开门人(管早上中午上学给大家开教室门的学生),我要每天起得早早的去给大家开门,这样大家才不会因为没有开门而不能教室好好学习。我每天都是第一个上学的(也难怪,我家那么近),每次都是我大清早(的确是大清早,不像是现在的学生太阳都老高了才上学,我们是鸡一叫再晚一会就得上学)站在学校大门外,等头发银白带着雾气的刘爷爷(大概只有在作文中我才叫过他爷爷)出来开大门,他一开门,我就像离弦的箭一样跑向教室开门。这段作文说的大概有一半实话,这种真实程度似乎在小学生作文中已相当可贵了。离弦的箭什么的有点离谱,事实上我就没跑过,我每次都是大清早远远地望着老刘头从雾中走来越来越清晰,他那花白的头穿透力最强,每次都是最先看清他的头发,他开了门我就帮他把大门顶好和他一块慢慢地往回走,夏天往往还要到他的屋呆一会,冬天要分两个阶段说。三年级以前,为了取暖各班要生炉子,我一进学校就到自己班教室忙活着生炉子,那个冒烟咕咚的炉子就摆在教室中间,我家里我哥和我都在小学时干过这个职位,算是副班长级。三年级以后,学校改建壁炉教室,每个班有个壁炉,生壁炉的活一并由老刘头接管。我没什么事干的情况进了学校给班开了门就帮老刘头给那近二十个壁炉挨个生火,小小的我搬个煤筐跟在他后面。可见我们之间的革命友谊之积淀深厚。放学放假我和村里的伙伴们常常去他在学校里的小屋呆着,几乎就是我们的聚集点,去那里集合成我们约定俗成的习惯,只要在那等着,一定会有伙伴过来。老刘头又头疼又欢喜我们在他那盘踞,头疼的是我们总给他搞破坏,欢喜的是我们跟他聊天问他问题听他讲故事。女孩子的月经的事情我们也从他的无意间听来的,他的乖张一以至此。我离他近,经常只有我自己和他呆着,听他讲那永远讲不完的故事,而他讲的故事其实都是这个村子过往的人和事,按年代编排的话几乎就是这个村子的历史,以他这么老的年纪和清晰的思维,足够我听上十年。小学毕业后,我们这一群孩子都远离了村庄,没人再去他的小屋,我每次放假回家都必然一定去他的小屋呆一会,唠唠他现在的景况,再多呆一会,老刘头就一定要翻开他的历史书了。我喜欢和老刘头一起呆着,他的喋喋不休让我找回当小孩的乐趣,我还是会聚精会神地听他嘴里永远讲不尽的新故事。我和大家一样也叫他老刘头,一这么叫,他就算得我的一个朋友,他经常管我们叫他的“小友”,那么就更理所当然了。我原本想冠给他“最特立独行的一点是没有任何的特立独行之处”,等到写到这才发现,他还是有很多特点的,比如他朴实简单,善良平淡。他现在身体还很好,从不抱怨什么,自得其乐地住在他的小屋,见人总是一副八十年前的人们看过的而今辗转了一代的人们依然可以看着的笑脸,真有点秦时明月汉时关的意思了。
         奥斯卡,也许是我最离谱的朋友中的一个。他太过于沉静了,沉静得有时我怀疑他是否曾经对我说给他的任何一句话有过及时的反应,他总是眼神迷离着瞅着一个没有名堂的地方,似乎没有凝听着你,你说了一句话,延宕几秒才会遥远地传来回话,这样的朋友十分适合漫步马路长坐街头,跟你有一搭没一搭地抒发情怀,你不必为有意搜刮话题打破长时间沉默,以排遣他陪自己的长坐的无聊,因为他比你更耐得住寂静,他的漫长思维正在他的眼神 里慢慢地舒展着,即便你说了句什么话也不会有及时的回音,还不如尽情安静下去。有时我想,奥斯卡坐着坐着,可能都会化为石头吧。奥斯卡从很早就学吉他,那可能是他关于音乐最初的梦想,他第一次跟我说他正在练吉他的时候,我还只关心成绩呢。那么早的年代,还只风行CD和卡带,他攒下钱买卡带,每一本都很珍贵,我的某次生日就得到他的一本赵传的集子。也许是这些凌割时空的音乐使奥斯卡的思维越来越游离这个没有节奏的世界,他那长长的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消尽了。中学毕业,他就正式放弃了语文数学这样的学习,去了音乐学院,我想不出他是怎么做得这样的决定的,又是怎样说服家人的,反正他去了,去学音乐。他的梦想,是做个音乐人,虽然我们都知道,路上经过我们的人们,他们没有几个真正实现了梦想,即使奋力坚持了。况且老奥的梦想又是非同寻常的艰苦,我们都知道失败的预期离我们有多远,我的所有那时的朋友都中规中矩地升学,努力考个一本二本三本,而不知道考上大学后大学毕业后终了这一生去干什么,只知道这么万无一失去走下去,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生活在格子里有它的困窘,也有它的自在。奥斯卡冒险闯去了别离我们的路,我渐渐没有他的消息,因为他在学院一年就被迫离学了,而直接进入社会找生计。直到去年,才和他重新接上头,用我们慢顿的对话在电话中聊自己,那些对话的大段闲隙给移动奉送白花花的话费。我问他现在在干着什么。我是想探探他走失了他的理想有多远。他说他现在有一个老师。我想这终归和音乐沾边儿,还是好的。接着他说他很多时间给老师看他的琴行……今年来到北京和他见面,知道了他真实的处境,老师是一个小乐队的领班,而这个乐队是由几个抽时间来参与的人组成的,他们主要的生意是婚嫁店庆之类,我看着奥斯卡愈加沧桑而平静的脸,不知该说什么了,也不知该不该再和他讨论梦想了。幸好老奥的老师和他们寥落的小乐队也是艰难坚持而有所想法的,他们想真正做成乐队,因为老奥跟着他们混的关系,我深深地祝福他们。
        饿了,吃中饭,下午继续念叨。
        我们村里还有一个不寻常的人,我算不上他的朋友,但他或许会把我当朋友,因为他是个精神病,没有人理他,除了我和我爸。这样孤独的人往往会把仅仅的愿意接近他的人当作朋友,当然也极有可能我自作多情,依他的境界,我无法猜度他什么。我没见过我爸跟他说话,以为我爸也和村人一样完全把他当疯子看待,所以当他无意间提起我爸曾和他讨论的什么,我顿然对我爸刮目相看。在我的记忆里他最早并不如何癫狂,只是为人特别木讷,只会默默的上山下地,后来家中发生了一系列变故,他渐渐变化了,也许可以说为蜕化了。在他完全崩溃之前,他曾因什么事在我家吃过饭,一进院就说,他闻到浓重的香火味。这一幕我记忆犹新,因为我们没有任何一个人闻到,可能这时他已经有幻觉。吃饭时我爸和他聊天,说着说着竟讨论起先有伯乐还是先有千里马,而不管韩愈人家原文怎么说的。他兴头一起,背起马说的前几段十分流利,还说韩愈说得有何不对,要知道,我爸和他都是庄稼人,看庄稼人舞文弄墨就像看文化人捣龚一样笨拙可爱。那时我还在小学没学到马说,不过听他抑扬顿挫地背出这样的古诗,着实让我佩服他良久。一开始他还可以下田地,不过左手总拿着自己的身份证,干一会活就和身份证上的自己对视,而且看得有滋有味,以此往复不知疲倦。村人看着都只讽骂他装疯卖傻。后来干脆窝在屋里大小便都不出屋,逼着他老父亲和同我一般大的女儿倒便洗涮,而他妻子在这之前很久就离婚了。这时所有人都确信他疯傻了,我家里闲聊也觉得他受了打击彻底崩溃了。可是大概一两年后他又出屋,而且总站在街上不回家,即使是数九寒冬,冻得肿得不能再肿,他却似乎丝毫没有痛苦,每个晨升暮降总能看见在一个地方呆立着,纹丝不动,家人只好每晚把他拖回去,喂一点饭,这是每天吃的唯一顿饭。简直是冬眠和夏令一样的轮回,就这么他站在街上久了,以至已被村人习惯那一角有人在风雨无阻地站着。直到他前年死去之前,算来他坚持了至少有五年,而他的健康能挺他这么久也是一个谜。这样疯癫的行为,所有人都敢打包票这是严重的精神病无疑了。直到有一天,我发现了一个秘密。我家对过是小学,中间是宽阔的马路,他经常站在小学的大门前,我走过他时,经常听他口中叨念什么,听不太清,以为只是他的呓语,没曾留意。可是有一天我突然想听听他到底在说些什么名堂,就是这种精神让我得以认识许多朋友。他说的仔细听来竟然很有条理,而且内容让人联想到和他相近的一种人:“人们呐,你们都疯啦!你们不知道你们在干啥,早晚有人来审你们,西边那条道上,天天晚上都有人来拖东西,他们……”对,就是布道者,这让我吃惊不已,后来想着他的所说,虽然不知所以,总归不大像是脑袋完全糊涂了的人的所说,我决定和他说上几句,看看是不是完全只是掉进自己痴想的世界而已。我问的内容忘记是什么了,只记得我走近向他问话时,他慢慢地回转头,用布满血丝竟至红通通的眼睛盯着我,半晌,回答了句完全涵盖了我的问题而符合逻辑的话。我的第一反应是,这个人绝对没疯。打那后,我经常在街上没什么人的时候和他聊上几句,我可不想村人认为受他醺陶我也疯了。到现在我几乎完全忘了我们讨论的东西,而只记得每次他都驳得我哑口无语,我深深相信他实在是个异人,他有他对于这个世界一套完整的思考,虽然他说可能没有一句道理。自去年,我读了尼采后,我自己也失笑了,联想到一个不可能而可笑的事:他的观点和尼采竟有几分神似,比如他认为人的尊严狗屁不值。当然任何人有理由怀疑他的文化水平,可事实上我从他的言语中学到很多词,比如“审慎”。虽然他所说的东西并没什么东西让我信服,但我坚信他没完全疯,至少他还可与“人类”交流,比如我,他和我谈话时思维敏捷我绝不是对手,可惜我没有为此做什么,也许我可以作为少数能和他沟通的人再重新把他链接关联回这个世界。再后来他被送进精神病医院,再后来意外死去了。他的这辈子可能只会作为我们村的一件荒唐被大家笑谁发神经时引用,并随时间流转而被淡忘,如果他真的是一个哲人的话,也只能以疯人论定了。我突然觉得自己做了挺有意义的事,那就是给世界留下他的名:付国义。
        我中学时认识个好兄弟,小白,之所以特立独行,是因为到如今,他已工作,仍是个不折不扣的古惑仔。今年夏天我去他家玩,酒桌上聊起来,聊到最后,他又老样子提起,镇上有几个刺头欠收拾,得找两个人手给他们点颜色。中学时,有仗可打,我对他先劝后支持,一起上手,但现在他在一家银行做职员,这样的铁饭碗来得不容易,况且这么大年纪了不能再鲁莽,我只是劝他以后不要再计较这些事。他似乎长进了点觉悟地说,我当然不想再惹事,不过这口气我忍不下去。我的劝告照旧没有意义。中学时代,他就是一路打架一路退学到我们中学我们班的。我总喜欢在一个班的最后靠墙角的座,学自己的,自学成才,小白不学习,也有这需要,大概因为这个原因我俩得以组成一座。他外表看起来挺彪悍,脸上一股霸气,一个混混样,让人觉得不好接近,我也怀着对他敬而远之的想法。但他说起话来特别温和厚实,话语也很有幽默感,有点侠骨柔肠的个性。我和他很快混熟,无休止地聊天笑骂,他特别会讲笑话,而且有很多不知哪里淘来的特别有意的思段子,逗得我笑到抽。我之后和别人认识都喜欢给大家讲笑话,就是受小白的熏陶。小白和我的一个共性是喜欢不按作息来,什么时候兴起做什么事就不顾这个那个。我们几乎天天熬夜,不睡觉有很多事可做,聊天,打闹,抽烟,喝酒,开别人的玩笑,总之大家都睡了的时候就是我们最兴奋的时候,虽然我现在的作息改正得再规律不过。聊天有很多谈资,比如一些电影电视有趣的片断,各自的故事,讲笑话,有一年流行电视剧《马大帅》,我们几乎聊得可以细数每一个搞笑的段子,那些段子越想越有趣,我们的笑声惊醒不知多少人次。有那么几天没烟抽了,便翻下床用笤帚扫床底翻捡烟屁(烟蒂),那些小小的烟屁只抽几口就光杆了,我们两个简直像吸毒一样抓狂。有一次,晚上饿了,没有吃的,想起来辰辰他们吃剩的臭豆腐,只剩下齁咸的汤水,我俩饥不择食地喝还津津有味,没想到第二天醒来嗓子哑得都不能发声了,张开嘴声厮力竭也说不出一句话,着实吓我们一跳。一晚喝白酒,我俩用喝酸奶的吸管插进一个酒袋,你一口我一口地数着喝,数断了线就争轮到谁喝,下酒菜是一根小白抢的黄瓜。隔壁喝高了的师兄握着一根黄瓜闯到我舍,小白拿过他手中的黄瓜就把他推走了,那师兄迷糊得浑然不知,走时手还保持着纂黄瓜的姿势。黄瓜被我俩一小口一小口地吃完,又没了下酒的,小白想起陈浩有方便面,便找到陈浩的床,猛地骑在陈浩身上,狠声说,把你方便面拿来!从睡梦中猛然醒来的陈浩显然懵了,错愕得半晌不知说什么好。这样一袋方便面坚持着把555毫升的白酒霸喝完,我俩都高了,但我意识还有只是手脚不听使唤爬在床上,只见小白想出门,一个劲往窗户的方向走,撞得左倒右歪,还自言自语,门怎么出不去了……又一晚我俩深夜唱歌,我们宿舍的同胞早已习惯,无论歌声多大也能酣然入睡,但舍务老师却闻声而来,站在舍外故意不作声,我俩及时发现,在里面假惺惺地转变话题说,我特喜欢申老师(站在门外的舍务老师),太帅了!是啊,对学生又特别好,从来不整学生……于是申老师悄然而退了。还有一次我们深夜挨个敲宿舍门,模仿申老师的声音说,起来,打灯,查人!结果一圈下来,小院子登时灯光辉煌。初三时,我俩经常晚上喝酒,照旧是白酒,一次飙酒,我俩比试喝到谁先吐,结果小白喝着喝着去了厕所,回来没事人一样,我以为只是去厕所而已,后来小白交代,那晚他其实是吐去了,我俩相视大笑。初中毕业后,小白辗转去了很多地方,学电脑找工作,但每回到小城就会去高中看看我,一次久别后我们喝酒,彻底把我喝爆,小白把我抬回舍,我吐了宿舍一地,是小白给我收拾好,情谊的真醇在那一顿酒中越发香浓。本原答应他去年过年时去他家看他,因为一时事情没有能去,今年夏天应付完高考后,我立刻去了他家。他在一家银行工作,我打了电话给他就坐车来到他工作的镇上,没有吱声,悄悄地走进那家银行,想看看当年脾气火爆不揉半点沙子的古惑仔究竟怎样干上了正经行当。他的窗口前排着长队,我坐在一张长椅上,看看他工作的熊样。我果然有些难以置信了,他穿着干干净净的工作装,而不像以前穿着十分随意,不过他没扎领带,领口是敞开的,露出戴着链子的胸膛,让我找回一点熟悉的屌样的感觉,从前他精心修理的长发被削去了,成了平整的短发,反而使他脸上的彪气更加明显,想来想去,还是一副古惑仔的感觉。尔后发现,他对客户笑得十分热情,办理业务也十分利落,俨然一个认真工作的职员,让我感慨不已,人总要顺从社会顺从生计啊!他的窗口已没有人,他疲倦地抬头一望,发现我就坐在他的对面,我们没说一句话,只是对视着笑了起来,他指着我不可置信地笑,那笑意那情景恍如当初。小白的脾性虽然没有什么改观,仍是有着一帮匪气而义气的哥们介绍我认识,小白请了假聚齐大家一起玩,大家一起K歌一起喝酒,一起并肩而唱《刀光剑影》,让我温回了傻逼呵呵牛逼烘烘的中学时代。后来想想,现今社会都和谐了,古惑仔在少年中也渐渐为网游取代,而小白仍然保留着少年时代古惑仔的脾性,想念着他的兄弟,视义气如命,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小白却是属于江湖而不属于有人的地方。只有和小白一起玩,我才能体会到做为男人豪气冲天的江湖胆气。
        整个初中,我们班一直在有人离开,有的是转往其它学校,有的辍学,有的留级,就好像一支齐整整的队伍在征讨中渐渐被伤亡所吞食。那时候的心灵,很容易接纳别人为自已的好友,又极不舍得送他们走开。最初四十多人的班型,当扛到中考毕业时,只剩二十多个,减员一半。这期间,我们经历了在驻在山上的老校区,又搬到了城区的新校园,从初一的小崽被高年级照顾,到自已混上了初三,罩起我们眼里的小崽,从农村来的土气腼腆小孩,到熟晓城市生活的少年,从一块两块钱的抠门算计,到喝酒餐会有钱便掏的快意爽性,在这些一生无法磨灭的集体蜕变中,却不断有人掉队。当初朱扎个小撅辫,现在已风韵别具,当初贺还是个毛头姑娘,现在已经打拼风雨,当初楠还是个爱玩爱闹个不停的纯情丫头片子,现在已经是落落大方的女青年。初中毕业,应当进入高中时,又掉队好几个,原来的一套人马到此已干戈寥落了。原来还指望进高中,在我的新班级还能有个老同学为伴,结果,我走进十八班,一派陌生面孔,我的老同学已经落散到远离我的视线的角落了。我到现在还能回想当初我失望的情绪,是我初中的弟兄姐妹伴扶着我真正地长大,那三年我一直生活在外面,整天相对的是同学和舍友的面孔,他们组成了我少年生活的所有细节,当三年的五班十六舍的生活已经深深地成为我生活的轨迹时,忽然我来到一个陌生的班级,陌生的宿舍,我的生活简直被颠覆了。我是一个特别恋旧的人,让我离开习惯了的生活融入一个新的环境简直就是死一般的挣扎。就在这时候,我的十八班生活出现了几个朋友,小盖、阿毛和罗子。当然我要讲述的是特立独行的朋友,他们三人中,小盖除了调皮活泼之外,还算中规中矩,没有什么邪门歪道的心思。阿毛应当是个被生活宠着的女孩,即便生活对于她有什么坎坷的话,那也只能算是节外生枝,于是她得到了一张干净天真的灵魂。这张灵魂是如此清盈,就若隐若现在她的每一个似乎一本正经的问题之中。活泼起来的她,会有很多关于一切的问题,而且喜欢像孩子一样刨根问底,当你解释给她听时,她又仿似什么都难以理解,什么都不可思议。每当我被问到这样的问题,我很乐意纠葛不清地去解释,因为这实在是有意思的事。当然阿毛不是傻子,当她思考生活时,还是会很好地打理生活,像是一个为生活而不断操心的人,却没什么可以特立独行了。只希望阿毛可以永远有那么多问题,永远觉得这个世界有那么多的不可思议,有很多的新奇来给她惊喜,也许那样会比较幸福。罗子则有着鲜明的棱角了,只要看她一眼,即便是陌生人也能知道这个人她性情扎人,而事实上她就是个有一半活在想法里的人,之所以为一半,是因为她仍可以装出一副正常人的模样。我觉得罗子应当是有很大的梦想的,如我一样,她也喜欢笔尖上的流泄,像尿一样的畅快。她有很多日记本上的作品,而可能看过她大多的日记,有故意瞒过我的我也不知道,她的日记是和生活脱节的,我觉得她日记里的那个人那个生活那个世界完全是她的意淫她的构想,哪里对一天生活的记述,但是她称之为日记。也许她很希望能有一个日记里的生活,和她小说里的人物一样的命运,虽然她没有说过,虽然她几乎什么都可以说。可能这世界上顽强地强调自已的想法活法的人有很多,但能够隐秘地付诸于真实的应该不多,今年的见到她时,我感到她是不多之一的人。其实在高中毕业之前我就已发现,但是那是在那么小的环境里,她再大发的癫狂也有我这样的平静眼神给予她舞台,远去哈市的她,终归应当像我一样被磨掉些斜生的骨头,但是没有。那天我连哄带骗和她同去看了阿毛,她让我送她回火车站,我只陪她走过一个道口就算了,送她上出租车后,我想着她这就要从火车站爬去锦州了,沿着路口边上的路低头走了许久许久。这是个给予我亲切的人。我现在坐在教室里时,时常想着,坐在后门的老表,无奈地把门打开,放两个小调皮进来,悄悄走到我身后,照例冷不丁地一声,扯淡十分钟,回去上课。
        乔老二。现在正在开两会,若我的假设成真的话,老二该进京开会了,因为他是我封的全国性代表大会代表。即便我把关于他的这个称呼这句话发到人民日报上,他也大多只是笑而不语或者一句笑迷迷的“操!”,他很能容忍对他的各种调侃。上次见他,他说他高四的高考想考中文或者考古或者历史,我只能实在地劝他别瞎想,考那些东西恐怕将来吃饭都是问题。但我的劝应当是没什么用的,虽然他不大表现出来什么主见,但这种颇合他性情与志趣的想法必然挥之不去,他又是个易于痛下决心的人,我看今年六月没准干出什么事。老二最想做的人,我很了解,就是煮酒吟诗,宽袍大袖,挑灯看书,田园香径,小桥流水,他不掩饰自已的生活情趣,以致平时活得就像闷骚文人一样若迂腐若清雅。我曾与他有约,待了却人间功业之后,便聚首乡野,他坐左,我邻右,他坐前,我邻后,建他两座草房,拾掇几亩园地,他种水稻,我则种花生,他媳妇养鸡鸭,我妻则蒸炒,盖因我俩都喜欢吃大米饭花生米炒鸡蛋,更因为我们都喜欢山水田园,闲住静居。然则我们俩这样志趣相投的能放言相约便已甚少,又何觅两个甘同相伴的解结之妻。不过大致想来那情境之种种,仍是一番美妙滋味在心头,让我有了些努力打拼早成功业的动力。

        老二喜看书,而且是比较邪门的书,所谓邪门的书,倒也不特指不雅,虽然他曾专买过修真玄幻暴露性描写的大书,但平时逛书店买到手感兴趣的莫不是一些稍显小众的书,比如徐志摩这些旧式文人的书,我也有此好,唐宋诗词。说到诗词,那必是老二的痒处了,老二对诗词算是有种酷爱,别的不说,就凭他背下来的杂七杂八的诗来看,我是十分叹服老二能装得下那么多,我通常是即便看过过后想来也已忘了个七零八落,所以平时想起哪句诗忘了出处和具体句段,都要找老二修补修补。就像今天上午我跟某同学说,我曾记得一首唐代名诗是描写女人私处的,而且入木三分,委婉曲折不可言说。但总也想不起到底是哪句。于是发信息问老二,不一时,老二回:“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杜甫《客至》”若只记得些字句,那也算不得老二风雅了,老二似乎对诗词很有悟性,多少得之其中三味,于平常日子里有何事件很会用典,平添几分乐趣。能够和老二唱喝的,还有同舍的华哥,他同样脑子里记得住许多诗词,不算语文里学的,形容个什么情况用个掌故之类便别有一番意趣。十六班有个胸极大的,也忘记了老二还是华哥的点拨,命其名曰,小儿头。这便是小儿头典,若见其他女孩,有人暗喻小儿头,我们辄心领神会,妙在不言。诸如此典者,还有许多,平时用这些只有我们知晓的典故指代惯了,来到大学宿舍,我突然有一天不自禁冒出一句,四下无人响应意会,一阵落寞。老二大概算是有些诗才,所谓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做诗也会吟,老二偶尔出手写个半拉诗,总有那么一两句作得精巧的,写个日志也常有令人意想不到的惊喜,这许是得益于他那点小小的推敲之能事,喜欢为句话反复斟酌,现在的人们,谁还会像老二一样有“僧推/敲月下门”的闲情雅致。老二还有点才华是颇得我欣赏的,那就是他很能领会我写的东西里面我自已也窃喜之妙处,虽然这个评价和我利益关系,兴许我写的东西都与狗屎不相上下,但能老二这么一个欣赏者那我也甘得其乐了。我一没有威逼利诱,二没有好话说尽,更不用说朝夕相处给个面子之类,老二我们俩,反倒是平时相互最不给面子的对头,唯独有些文字章篇上的事能心平气和地好好唠唠。我曾写一个留恋母校刊在校报上的文章,用老二的话说,虽不乏假空溢美之词,但还是有些看处的,特别是篇尾有一句“楼野新晴”云云。这个词是我造的,却也不是生造,笔尖流泄,自然而出,我当时亦私自窃喜良久,当老二也挑出这段话称好时,我的虚荣心像要爆了一样的满足,这没准就是几分知已滋味。但大凡平常,我很少给老二称扬,老二也亦很少予我赞许的,常常互挑不足,说是吹毛求疵也不为过,但当真赶上实在不错的东西时,那还是忍不住说两句好听的。以往许多人写文章回忆朋友时,大多朋友已去,铺展于纸上几件事以示缅怀,而老二现在活得还挺健硬,这边就有鸣金收鼓之意,实非有意咒诅,只是趁记忆还清朗把一些事记得有凭有据,真到喝水忘了咽的时候,拿出来怀念怀念。

        这些朋友,如是于我是越离越远了,有所谓,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如今就把故人,烫平捋直,放进纸页里,大大方方地西出阳关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