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chive

Monthly Archives: January 2010

        在山里,到达这要穿越好几片田野,挨着的,是铁矿。
        住在一间教室那么大的大屋子,屋里有四张倚墙而置的床。暖气坏了,大家昼夜不停地开着电褥子。屋子里脚臭味一天一样品种。
        吃的是米饭,永远不出所料的大白菜豆腐粉条,没一点油星,我正吃着这个写日志。
        缺水,活在这里要有不干不净的心态才能舒服。
        工友们打扑克的赌注是一颗颗的烟,大伟还总是拿两块五一盒的烟来蒙混。
        他们也很多聊天,聊天的内容是工钱、女人、混迹、调侃。

        最近听歌听走了火,于是七绕八绕也忘了在哪个论坛上找到了MATTHEW.LIEN,听他最负盛名的布列瑟农,听它的调子确实对我的口味,后来了解到马修原是NEWAGE音乐的领军之一,包括恩雅、神思者、GEORGE WINSTON、雅尼等人都是其主力,这几个人的音乐倒还熟悉,都是我喜欢的恬静悠远的风格,怪不得听马修的音乐来电这么快。

        我是个爱纯音乐的人,对于有词的音乐则要求甚高,必须词好以为底线,我仔细找了这首布列瑟农的歌词,读完大喜过望。

Here I stand in Bressanone

with the stars up in the sky

Are they shining over Brenner

and upon the other side

you would be a sweet surrender

I must go the other way

And my train will carry me onward

though my heart would surely stay

Wo my heart would surely stay

Now the clouds are flying by me

and the moon is the rise

I have left stars behind me

they were diamonds in your skies

You would be a sweet surrender

I must go the other way

And my train will carry me onward

though my heart would surely stay

Wo my heart would surely stay

我站在布列瑟侬的星空下
而星星   也在天的另一边
照着布列瑟农
请你温柔的放手,因我必须远走
虽然   火车将带走我的人
但我的心却不会片刻相离
哦 我的心不会片刻相离
看着身边白云浮掠 
日落月升我将星辰抛在身后 
让他们点亮你的天空

        今晚上自习,照例耳里塞着P3,心情有一点郁结,看的卷子完全没进眼睛里,也不知神思到哪了,仿似要睡着的状态,手还托着腮,眼睛大概还睁着吧。自从有了看书背书时听P3的这个习惯,P3向来都是低声开着而任其随机播放的,音量为8最为舒服,10了就有点搅人,开到12或15则是存心要听音乐了。今天正迷乱时,突然思绪被一支音乐拉走,想的很多事情也一时无踪,沉浸在音乐里许久,当音乐结束时,一恍心情已释然不少了。
        我有些奇怪这支曲子,就像从前没发现过似的,而我的曲库已有两三个月没有进账了,怎么会竟然不知这么好的一支曲子的来历。又翻捡出刚刚过去的曲子,仔细地听一遍,一边看了它的曲目,乔治威尔顿四季精选,VARIATIONS ON CANON,是帕卡贝尔的卡农变奏曲,想想原来这支曲子就是《我的野蛮女友》中那支钢琴曲子的原版。刚刚听的第一遍时我流落其中,它进入我的神思深处,以至我甚至难以体会它的曲调,只任由它抓住我飘零了。这一遍才觉察这是首多么精工而美丽的曲子,从头至尾似乎没有用一点协奏和电音,完全是一架钢琴一双手的作品,而始终的双音路快节奏让我想起了另一件事,就是《不能说的秘密》中那绝美的四手联弹,除了这曲子的美丽之外,最该赞叹的恐怕就是琴师精湛的技艺了,我想象琴师仰着头,额头渗淌着汗,双手在琴键上快速得难以置信地上下翻飞,双膀疲劳地抖,真是一样好看的场景啊。
        这首曲子的起伏像是能沿溯人的脑波通往思维深处,随着节奏的加快,简直大脑被它占据了,大脑全体都要抛却所有的工作为它激动紧张起来,等一曲终了,你已经不知道这几分钟你到底是在听曲子还是寻找并享受身心内里的静谧与畅快了,真是一首好曲子。这就是轻音乐的魅力,它们不必有词汇,不必有言旨,甚至不必有什么意义深远的名字,而曲子中的故事,它会走进你心里直接说给你听。
        上网找了乔治温士顿的MV,我没想到他是这么朴实的老头,身着衬衫和工装牛仔裤,弹琴时更像个匠人,让人很亲近。

最近看《天堂电影院》,里面的主人公有个特别要好的老头朋友,这位老头照顾了他的童年,并残忍地助推了他的童年梦想,使她一方面失去了心爱的女孩一方面成为了一个大导演。影评说这个片子有导演的个人轨迹,如果真的话,那这导演可够曲折,事实上每个人都应该有个曲折的生命历程,而且在旁人看来那么难的境况在自已如果渡过了,自已可能在经历完难关的那一秒只有时间舒口气,很久很久以后才自已感叹一下那段日子真难啊,真难啊。这也只是我的设想,不知道我的难关是正在进行时呢还是就在哪天。说实话我挺喜欢被逼到绝路的感觉的,那时候就想撂下一切担子躺倒睡死去也,那就是无奈至极了,甚至有解脱的快感了。但人有求生本能,虽然倒上升不了或生或死的程度,但还是撑着,也不知是怎么撑着,就过来了。其中的转机经常是出现意外的帮助,而不是靠自已的挣扎,这里面颇有点宗教的神助情节。

我对老年人都有种敬畏,敬畏他们的故事,而且喜欢听老年人讲故事。我所认识的老人中,还几乎没有不爱讲自已的故事的呢。我如果结识了一个老人,方便的话就有事没事地跑那去呆着。我不大会诱导他们说故事,只是问点简单的问题的。这方面得佩服刀子,一个宿舍老师曾说刀子就像个外交家,他特别善于和人沟通,从别人那里套话套故事。有一次我们一块打车去某地,刀子硬是和司机热火朝天地聊了一路,从那以后,我也多喜欢和司机唠上两句,但总苦于没有话题。上次回高中,我去看门大爷的小屋,跟他聊了一会,他就问我刀子怎么一直没来,可见刀子在中老年人中的深入人心。不过幸亏大多老年人健谈,不太需要人来引导,只要他看出你很有兴趣听他侃上一会,他就会打开话匣子了。

小时候在村里,有位老刘头,我和他很要好。他岁数也大,他的记忆简直就是这个村子的历史,而且他记忆挺不错,许多逝去了几十年的人名他都提得上来,也是他让我知道了我们村还有那么多牛逼的人。特别对于我自已家的历史,也大多来源于他,从他知道了我爷爷、太爷爷和我姥爷的家族。这些是无从有其它人告诉我的。现在的我们村,除了一些人的生老病死,年复一年都没有什么值得称叹的事端,但在老刘头的记忆里,我们村竟然有那么多传奇。比如一家人被迫害跑去了黑龙江,结果几十年衣锦还乡,比如恶霸被整治,比如一女事二夫,比如共产党也像国民党一样抓壮丁,这些事从老刘头口头讲出来像极了古本子小说的章回体。

村里的老头好聚在一起太阳在墙根底下晒太阳,夏天在大树底下歇荫凉。他们在一块谈论点什么,十分容易牵扯到过去的什么事来作比较,以此预测事情的来龙和走势。这么看来,他们才是最把历史活学活用的。“那不是吗?那个过去老王家的二姑娘不就是这样?你看看到头怎么着了?嘿!”“那也不对,那你看后沟的瘸子四五十岁上得那么个丫头,你看怎么着了?”

我特别喜欢听他们唠,一来从他们口中能经意不经意地听到许多新奇的故事,二来他们操着我们那地界最纯正的土话,听着舒服,有味。

寒假时候在山里,碰着这么一老太太。早上我在泡面,什么作料没有。她看着了,多半是可怜我,说:“孩子,你就这么吃,那也没啥滋味啊。赶到我下回来给你拿点咸菜。”我连声称谢,觉得老太太心真好。果然,第二天,她早早地过来,拿了两个罐头瓶,里面刷干净了装的咸菜,一瓶是腊菜,一瓶是疙瘩白(即空心菜)为主的花咸菜,我就着泡面或米饭吃,真是香得不得了,现在还有回味。这个老太太主要是来缝扣,一上午能缝百十来件。我有空时,就和她搭话。她也很喜欢讲些过去的故事,说是她小时候也爱学习,但是家穷供不起,在家帮着爹妈干活,一看见人家的孩子背着书包上学自已就偷偷抹泪。“唉,说这些干啥,这么大岁数了,我孙子都快上学了,哈哈。”说了半天自已转而释然而幸福起来。我也为她的故事跟着感慨。我想像着老太太远去五十年前的儿童时代是什么样子,再看眼前的老太已是满脸皱纹,我突然发现老人仍是有童心的,即便他们的父母长辈在岁月之中已全然离去,连同龄人也已是日薄西山,土埋半截知天命矣。我不知道自已等到这个岁数时回忆我现下的青年时代又将是怎样的情绪。

在街上时常遇见跪在地上要饭的老人,且不管他们是真困难也好骗人也好,我每次看见他们想到的就是他们曾经也是孩子,他们的童年曾对自已的未来有怎样的梦想,他们的儿时是否也嘲笑过他们那个年代的乞丐,而今他们自已却跪在了地上。他们也曾是父母呵护的孩子,假如他们的父母的在天之灵走到他们身边的话,将是怎样的心酸,因为在父母眼中,子女总是孩子。我经常注意他们表情,挺想知道他们背后的故事,然而他们的表情多是麻木的。

在一次旅途中遇到过一位老人,是个知识分子。他跟我讲做人的厚黑之道,又讲他当年是如何保全自已,过了风波再官途顺意。我对这些是不大感兴趣的,但是坐在我面前的这个老人,就像刚刚洗脱完这一生的风尘,匆匆地遇见我并且叙述这一切,让我感觉一个人的生命故事就是这么简单,一切皆有安排。

老人对死的态度,是一直让人参研不透的。听过很多老人貌似轻松地说,唉,快死的人了,死了利落。但他们对于没准就在下一分钟来临的死亡是什么态度呢,这是个应该避讳的问题,我没问过。

 

在大连,我看到一场丧事,但人们放鞭放炮,吹拉弹唱,竟然是办喜事的样子,送丧的队伍前面打着幡,上书:“驾鹤西游。”我觉得一个人这样是竟是很浪漫的,这位姑且说是老人在棺材里有知的话,没准还在晃晃悠悠的棺材里想:我前一阵就害怕自已是不是快死了,现在果然就死了,外面的阵势是不是和我原来看过的一样?这可能就是老人的心态。

但愿他别扒出棺来看看。

 

        每次受伤的时候,就更加想念姥姥。过几天姥姥的忌日将到了,虽然我想她一直是在我身边的,但这个她离开人间的日子应该是她真正食受人间香火的时候,现在我盼姥姥给我更大的慰藉。

        想念姥姥的时候,就吻吻钱包里的那个纸包。纸包里是姥姥的头发,现在它们全是银白的了,当初有几根黑的来着,竟不知道它们离开姥姥后依然会按照岁月的安排老去。

        姥姥那年病了,脑血栓并发心脏病。我正高二,请了长假回去侍候姥姥,我并没干什么活减轻母亲的负担,所能做的只是陪着沉睡的姥姥。班主任说你回家也没用,帮不了什么忙,我不知道她是真不明白还是为了我的学习,在她将逝之时陪伴亲人走完人生,就如亲人照顾我长成大人一样,她送给我的人生,我是要还的。姥姥眼睛已然不能睁开了,除了沉睡之外会如梦呓一般吐出几句十分含糊的话,这些话,除了我,世上再没人能听懂。因为我从小长在她身边,熟悉她的说话,她的口语。有一次她说,把毛驴拴牢邦地。我伏在她耳边听明白了,泪如雨下。她上了年纪后不再做农活,但勤劳一辈子的姥姥不肯清闲地终老,每天仍然忙活着在我看来都可笑的活,每天清晨四五点钟天才朦朦亮就起来扫院子,几乎我的每天的是伴着屋外传来的扫帚的沙沙声而醒的。篱笆稍有歪了,便要扶正,园子有草了,非锄了不可,场院有沙石,一颗一颗地捡走,鸡鸭拉了粪,马上铲去,她竟像是每天这个家中最为忙的。姥姥那句话,就是因为有一次毛驴脱了缰绳跑出去,她怕毛驴跑丢了,而焦急的喃语。还有时,姥姥在昏迷中念叨的是我的乳名,每次听见她念起都让我心痛欲裂,可怜我的无数次回答她都听不见!

        后来,姥姥有了稍稍的好转,有了意识,但是她记不得任何人了,像个孩子一样陌生地看着周围的人。我想,怎么都行,只好她能好起来,我一定还能让姥姥记起我,因为我是她最疼爱的人,她怎么可能完全忘记。我为她擦洗身子梳头时,她的头发一辔一辔地掉落,我把它们收起来,包在一个纸包里,装进钱包的夹层。我每天无数次地问姥姥:“我是谁呀?”收到姥姥茫然无语地回应后,我则自己回答自己:“我是你外甥啊!”我清楚地记得那一天,当然机械地再问姥姥时,她含糊地说:“你是……”我欣喜若狂,抱着姥姥不知说什么好,但是她所记起的,仍只是模糊的记忆,记起大家谁是谁,和她的亲疏远近也无从知道了,但是我知足了,只要能听见姥姥再能喊我乳名,我怎么都知足了,这就是最大幸福了。这样的幸福,能抹平我所的坎儿所有的伤,至今我随身带着姥姥的头发,每有难关,每有心伤,都会吻一吻姥姥的头发,如同亲吻姥姥那苍老褶皱的脸,温习姥姥叫我乳名的记忆。

        然而,姥姥最终离去了。人家说,你姥姥这么大岁数才走,老辈人叫做喜喪,但愿如此吧,只要姥姥走到哪里都能安乐。

         姥姥,今年你的忌日,将入梦来看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