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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 Archives: 姥姥 头发

        每次受伤的时候,就更加想念姥姥。过几天姥姥的忌日将到了,虽然我想她一直是在我身边的,但这个她离开人间的日子应该是她真正食受人间香火的时候,现在我盼姥姥给我更大的慰藉。

        想念姥姥的时候,就吻吻钱包里的那个纸包。纸包里是姥姥的头发,现在它们全是银白的了,当初有几根黑的来着,竟不知道它们离开姥姥后依然会按照岁月的安排老去。

        姥姥那年病了,脑血栓并发心脏病。我正高二,请了长假回去侍候姥姥,我并没干什么活减轻母亲的负担,所能做的只是陪着沉睡的姥姥。班主任说你回家也没用,帮不了什么忙,我不知道她是真不明白还是为了我的学习,在她将逝之时陪伴亲人走完人生,就如亲人照顾我长成大人一样,她送给我的人生,我是要还的。姥姥眼睛已然不能睁开了,除了沉睡之外会如梦呓一般吐出几句十分含糊的话,这些话,除了我,世上再没人能听懂。因为我从小长在她身边,熟悉她的说话,她的口语。有一次她说,把毛驴拴牢邦地。我伏在她耳边听明白了,泪如雨下。她上了年纪后不再做农活,但勤劳一辈子的姥姥不肯清闲地终老,每天仍然忙活着在我看来都可笑的活,每天清晨四五点钟天才朦朦亮就起来扫院子,几乎我的每天的是伴着屋外传来的扫帚的沙沙声而醒的。篱笆稍有歪了,便要扶正,园子有草了,非锄了不可,场院有沙石,一颗一颗地捡走,鸡鸭拉了粪,马上铲去,她竟像是每天这个家中最为忙的。姥姥那句话,就是因为有一次毛驴脱了缰绳跑出去,她怕毛驴跑丢了,而焦急的喃语。还有时,姥姥在昏迷中念叨的是我的乳名,每次听见她念起都让我心痛欲裂,可怜我的无数次回答她都听不见!

        后来,姥姥有了稍稍的好转,有了意识,但是她记不得任何人了,像个孩子一样陌生地看着周围的人。我想,怎么都行,只好她能好起来,我一定还能让姥姥记起我,因为我是她最疼爱的人,她怎么可能完全忘记。我为她擦洗身子梳头时,她的头发一辔一辔地掉落,我把它们收起来,包在一个纸包里,装进钱包的夹层。我每天无数次地问姥姥:“我是谁呀?”收到姥姥茫然无语地回应后,我则自己回答自己:“我是你外甥啊!”我清楚地记得那一天,当然机械地再问姥姥时,她含糊地说:“你是……”我欣喜若狂,抱着姥姥不知说什么好,但是她所记起的,仍只是模糊的记忆,记起大家谁是谁,和她的亲疏远近也无从知道了,但是我知足了,只要能听见姥姥再能喊我乳名,我怎么都知足了,这就是最大幸福了。这样的幸福,能抹平我所的坎儿所有的伤,至今我随身带着姥姥的头发,每有难关,每有心伤,都会吻一吻姥姥的头发,如同亲吻姥姥那苍老褶皱的脸,温习姥姥叫我乳名的记忆。

        然而,姥姥最终离去了。人家说,你姥姥这么大岁数才走,老辈人叫做喜喪,但愿如此吧,只要姥姥走到哪里都能安乐。

         姥姥,今年你的忌日,将入梦来看我吧。